这时 May 5岁的女儿Emma 蹦蹦跳跳跑过来给她看一样东西,我听着她们俩用流利的英文对话,好奇地问,“你不和她说中文的吗?”May无奈地看看我,“没办法,我老公不说中文。”看着我不理解的眼神,她尴尬地笑了笑说,“你见过我老公,对吧? 他的父母虽说是马来西亚华人,但他只会说一点点潮州话;普通话,广东话一概不会,所以我们在家都用英文交流。当初我妈妈就怕我嫁个外国人,天天叮嘱我,你不要给妈妈带个鬼佬回来啊,又不说华文,又不吃唐餐(中餐),我可吃不消。所以我第一次带他见父母时,我妈妈一看,开心地合不拢嘴,结果一餐饭下来,发现他既不吃中餐,又一直在讲英文,私下里就对我抱怨,你这个女婿根本就是个大香蕉(黄皮白心)嘛,害我空欢喜一场。还有Emma,每次听见我和朋友用广东话聊天,就会说,妈妈,请你不要说你的语言,你应该说我的语言。”May说着轻声叹了口气。我体会到她语气中的遗憾,安慰她说,“我的孩子们在家倒是基本都说中文,可他们结婚生子之后,谁又能保证他们还会把中文再教给下一代呢?”事实上,心存故土的第一代移民很难被同化,而生于斯长于斯的第二代移民却恰恰相反,要他们在语言、文化、思维和生活方式上不融入主流社会几乎是不可能的。 每当我听着孩子们用纯正的澳州口音喊我“Mum”或“Mummy” ,留意他们在撞疼了的时候自然而然地叫出“Ouch!”而不是 “哎呦!”我总在想,他们日后恐怕不会再有我们这样的中国情结和传承中国文化的使命感了,也不一定有足够的中文功底可以把这种语言教给他们的儿女;在这个我们视为异乡而孩子们视为故乡的地方,我们今天煞费苦心所营造和维持的家庭母语环境,也只能勉力把我们的语言再留住一代而已,不是吗?
这次在袋鼠岛有幸认识了澳洲人Craig,50出头的年纪,结实高大,话不多,偶尔露出笑容时脸上的宽厚和诚恳一览无余。在只停了一架飞机的袋鼠岛机场见到前来接机的Craig,我还以为他只是一个负责开车和讲解的导游,可同行的南澳旅游局的市场部经理告诉我们,Craig曾担任过袋鼠岛的副市长,现在自己开了一家专门服务于高端客户的旅行社。当我们问起袋鼠岛有多少居民的时候,Craig不假思索地说,4503。还没等我们对这精确到个位的数字表示惊讶,他一副认真的表情问我们,“你们想知道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吗?”我们哈哈大笑,连连摇手。仿佛是为了验证他的话,我们注意到,过来的车辆在靠近我们车的时候都会减速,而Craig握着方向盘的右手会竖起食指向对方轻轻地晃动一下以示问候;而我们停在路边观察当地的野生动植物时,过往的每辆车都有人伸出手来和Craig打招呼,于是我真的相信了,Craig确实是认识4503个人中的每一个。
Craig开了一手好车,更奇特的是他似乎只用一只眼睛开车,因为看起来另一只眼睛是专门用来观察路边的野生动物的。袋鼠岛的公路可能要算是世界上最寂寞的公路之一了,两边都是半人高的茂密灌木和一望无际的尤加利树(桉树),如果连着有两辆车经过就称得上traffic jam (拥堵)了。可是在这样单调的路上行驶丝毫不妨碍司机的敏锐视觉,他会突然停下车来,示意我们看路左边丛林里栖息的小袋鼠(Wallaby),或是路右边刚钻进树丛的一只澳洲巨蜥,他还一眼看到了近十米之外和干草一个颜色的针鼹,要知道这种长得像刺猬似的动物十分害羞,野外难得一见。同行的朋友们时常会把自己拍摄的不知名鸟类的照片拿给Craig看,他看一眼就能说出这种鸟的名字,而袋鼠岛的鸟类有260种之多。因为他的博学,我们有时会恶作剧地指着路上被轧死的已经看不出形状的动物让他辨认,他淡定看一眼,说,“噢,Wassum!” “什么?”我疑惑地看看他,他狡黠地一笑,“Was a possum! (曾经是只袋貂)”(英语的过去式是多么言简意赅啊!)